大浪该磕糖了

传说中天下无双的祝大仙 章一

建安十年初,我与三娘拜别家中阿耶阿娘,离开家乡瀛乾,远赴长安,预备应考八月的朝廷大试。



三年前,内官沙也加大人上书力陈,请女皇准许女子参与科考,女皇诺,令沙也加大人起草颁布新科考令,自此女子亦能以科举入仕。



沙也加大人文采斐然,少时一首《桃花仙》、一篇《治安疏》传颂天下,兼之她为官持正清廉,高风亮节,风度学识才貌人品俱佳,虽是女子,读书人莫不仰慕,几年间已被奉为天下仕子之首。



我自然也以沙也加大人为偶像,于家中苦读时,常暗下决心,将来一定金榜题名,得与日日瞻仰沙也加大人尊荣。



行至长安已是暮春,初到长安,我与三娘便被眼花缭乱的繁华盛景迷了眼:酒楼茶馆错落林立,各番旗帜飘舞半空,走卒贩夫熙熙攘攘,偶有碧眼胡人牵着高大的骆驼走过。



连女子也比家乡奔放不少,或胡服长靴做男子打扮、或抹胸轻纱神色自若,让人感叹这才是女帝新政下该有的帝都气象。



日中午后,我与三娘在街边寻了处干净的食肆,刚坐下要了两份芝麻胡饼和软面片馎饦,就听边上的食客议论纷纷,正说着那传说中的大仙公主。



原来女帝为天后龙潜之时,于诸皇子之后生得一女,名为莉亚。公主自小生得粉雕玉琢,天资聪颖,最得天后盛宠。长至八岁,却忽然患上怪病,卧床难起,药石不进,太医署全然束手无策,天后一时心神俱碎。



当此之际有一癞头疯癫道士于闹市狂言,称公主本方外之仙,一朝转世慧根未断,陡受世俗侵扰成疾,需得皈依净修,不见家人亲朋,六根清净,方可平安长成。



狂言传至宫中,天后命人捉拿了那癞头道士,细细盘问一番后,便遣公主于京郊会仙观出家修行,禅号大仙。后公主竟真身体一日好似一日,于三年前行笄礼后归朝,受封为大仙公主。



大仙公主归朝后,女皇荣宠愈甚,有什么好物,女皇都是先赐予她,再论其他,她所用之物,虽比不上御用,却也相差无几。听闻近日女皇还为大仙公主从京中才俊中相得好几人充为宅中面首,公主府上夜夜笙歌,纵情声色。



又说大仙公主小时与沙也加大人一同在宫中受养,姐妹情深。去年公主不知如何竟说动女皇加开恩科,并将沙也加大人由内官任命为外廷提学官,主持本次大考。



想不到沙也加大人和大仙公主竟有此一节。我和三娘听得入迷,都为这京中声色猎艳的皇室轶事,朝堂秘闻暗自惊叹不已,忽然听得远处一阵喧嚣,马蹄作响,沿街店家纷纷收拾摊位,于中间大路上让出道来,两边却是人头攒动:“来了、来了!”像是在等待什么。



我与三娘自然不肯错过此等京中才得见的热闹,仗着身子小灵活,挤到了人群前头。



只听得“咤”的一声,不远处一神色迤逦、明艳动人的少女正策马飞驰而来,鲜衣怒马,眉宇间恣意张扬。



我犹自跟着人群惊呼,不防三娘被后边不知谁一个踉跄挤到路中,跌坐在地。眼见那红衣白马奔腾而来越来越近,我分明想上前扶起三娘,身体却被镇在原地丝毫动弹不得,脑中只想着但凡三娘有什么意外,从此我再无颜回乡见家中阿耶阿娘。



幸而那骑手骑术精湛,临近前看见路中三娘,连忙一个手花勒马,那马受疼后仰,堪堪略过三娘灰败的脸,踏往别处迂回几圈后终于停下。我心下落地,忙上前扶起呆滞木然的三娘。



那女子一个翻身轻盈下马,行止间自有一番潇洒风姿,她忙对我二人拱手作揖,歉意诚恳地望向三娘:“抱歉抱歉,阁下无事吧?”



近看她肤白如玉,明眸皓齿,轮廓深邃,高眉深目似有胡人血统。她举止谦和有礼,却也掩不住眉宇间的高贵风采。



虽说这女子看着非富即贵,堂堂天子脚下,如何也由不得这样违反城规纵马街头,遑论差点儿把三娘踩伤。我自然威武不能屈,挺了挺瘦弱的胸膛正准备与其理论,却见那女子身后一队侍卫小跑上前赶到,神色恭敬:“公主!”



公……公主?!莫非是那传说中天下无双的大仙公主?!



啊……怎会如此啊?我心下不禁开始发怵,见三娘惊魂已定,灰白的脸上逐渐有些血色,忙作揖言无事,预备赶紧告辞带三娘离开这是非之地,万勿得罪当朝公主。



这大仙公主却万般热情地邀请我和三娘到她府上,说府中有太医可为三娘仔细诊治。又说见我和三娘是书生装扮,外地口音,想必是进京赶考的士子,长安米珠薪桂,若是无伤也可常住。



圣人有言贫贱不能移,我本欲落落大方推辞,话还未出口就被这大仙公主不由分说地拉着,兼之身后一队侍卫半簇拥半推搡,茫茫然便跟着她向前走去。



我又想家中贫困,此次进京赶考囊中实在羞涩,盘缠已所剩无几,且前途未卜,若暂住公主府上亦可省些银钱花费,既已如此,不若就恭敬不如从命罢。



我忐忑地与三娘随着一行人穿过里外坊,行至朱雀大街,来到一座飞檐重楼的大宅子前。那宅子赫然在坊墙上开着一扇七扣红漆大门,气派非凡,周围一片整肃,门口列着两排戟架,还有甲士豪奴身着盔甲手持钢刀把守,两对大麒麟威风凛凛,门案上气派地写着:大仙洞府。



进府后才知公主府上本就开辟有一处书院,也有些如我与三娘一般,外地进京的落魄寒酸士子暂住于此,起居读书。与三娘诊治完后,我俩拜谢过大仙公主,就此在公主府中书院安置住下。



几日下来,我仔细看去,府中一应家什物件韵味优雅,朴华低调,饱含大家之气,只是其中偶有一些诸如七彩葫芦、龙纹珠等令人不解的小玩物。



我与诸位士子交谈后方知,原来公主交游广阔,与江湖侠客,坊间三教九流都相熟。常有江湖侠客,夜半不知如何晃过重重暗哨飞进府中,留下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。公主的坐骑白驹五陵,也是名动江湖的巨侠罗飞所赠,而红裳白马则被坊间称为长安城八绝之景。



倒是那日听闻的面首男宠几日里未有一见,想必是那无知市井小民的编排——此等无稽之言,我自然一点也没信过。



公主虽为金枝玉叶,却言辞坦荡,举止随性,不拘小节,令我们私下唤她大仙便可。她时常来找我们做诗弄词,随众人一齐放酒高歌,偶尔也白龙鱼服,与我们一同去那胡同巷子里,寻胡饼莼菜羹驴肉等民间吃食,喝几个铜钱一壶的浊酒。



诸士子平日里落魄潦倒又自命清高,见皇家公主如此作风,以朋友之礼折节以待,心下感念,自然都是喜欢大仙得紧。



温书闲隙无聊时,我便写一些鸳鸯蝴蝶派的才子佳人小话本度日,渐渐在府上众怀才不遇又盼红袖添香的落拓士子间颇有些人气,传得大仙耳中,倒是每日来寻,看得津津有味,我便逐渐与大仙相熟。



那日大仙看完我的新作《冷峻书生俏千金》,颇有些意兴阑珊地问我:“你说,这世界上,才子只得小郎君么?连你这小娘子写的话本,写来写去也都是男才子,偏小娘子做不得才子么?”



我自然不信女子不如男。只是我属实见识浅薄,灵感全来自说书人、坊间轶闻与前朝历代话本。如今虽然恩科特许女子参与,然则世间传唱的女才子的故事却实在少之又少。



只是这如何能说与大仙呢?



忽然我福至心灵:“现朝中那沙也加大人,虽女子之身,其样貌才华人品,皆为天下读书人之首,自然称得上女才子。”



大仙听完点了点头,似乎提起了一些兴致,眼神黑亮亮地看我:“那你说这女才子,应得何人为良配?”



我下意识道:“如沙也加大人般钟灵毓秀,自然非天潢贵胄不可。”



我见大仙满意地笑着点了点头,心下刚松了口气,却见她挺直了身,拍了拍我的肩膀,命我不妨以女才子为题,再新作一文:“既然是开天辟地第一女才子话本,则故事首先定要出奇新颖。”



我连忙称是,心下却犯起了难,委实不知这女才子一文,究竟该如何下笔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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